李存勖冒险狂赌。
先是在郓州一线,短短两天时间,就击溃王彦章的军队,并且俘虏了王彦章;然后又用了三五天时间,就杀入汴梁城内。
而接下来的事,则是梁朝各路大军统帅,纷纷通过各种形式向李存勖表示投降。
我们现在的问题是,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?
显然是因为随着中央集权的发展,无论对于梁军的将士而言,还是对于梁朝的老百姓而言,他们都需要一个继续战争的理由。
总而言之,让我继续战斗下去,对我们有什么好处?
再总而言之,我投降了李存勖,又能损失什么呢?
面对军民这副鸟样,卫道之士肯定会觉得,这就叫不可理喻。
问题是,军民凭什么不能这样思考问题呢?
事实上,正是因为军民都这样思考问题。所以北方的统一,才会变越来越容易,天下才不会饱受战乱的影响。
总的来说,随着中央集权的发展,军政大佬都渐渐变成了打工仔,对他们而言,给谁打工不是个打工,如果他们感觉为某个政权卖命,缺乏足够的理由时,自然会选择在关键时候投降的。
看到残唐五代军政大佬,都一副有奶就是娘的样子;就如看到两晋南北朝时豪门大佬,都一副有奶就是娘的样子,人们总是感觉非常不屑。
其实呢,南北朝时晋、宋、齐、梁、陈可以相对和平的实现王朝交替,就是因为豪门大佬都一副有奶就是娘的态度,换而言之,只要你尊重我的利益,我才不管你们谁当皇帝呢。
当然了,五代唐、晋、汉、周、宋可以相对和平的实现王朝交替,就因为军方大佬都一副有娘就是娘的态度。换而言之,只要你尊重我的利益,我才不管你们谁当皇帝呢。
面对豪门大佬、军方大佬的这种态度,许多人都忍不住骂他们有奶就是娘。
问题是,如果豪门大佬、军政大佬都这副态度,我们在历史上,没准早就实现了民主共和了。
因为什么永远忠于谁、誓死忠于谁。这不就是扯淡的事吗?
你有本事统治天下,你就统治天下;没有这种本事,你就赶紧下台。
你当不当皇帝,关我们屁事啊,让我们誓死忠于你、永远忠于你,凭什么啊?
所谓的王朝灭亡,不就是换一个政府吗?作为一个政府,你有本事统治天下,你就统治天下;没有这种本事,我们就赶紧重组一个政府。
因为类似的原因,所以面对失败的时候,皇帝通常都有一种无力回天的感觉。
李友贞之前的朱友圭,也是以自杀结束生命的。
那一次,是朱友贞率军逼近洛阳。
朱友贞在最后时刻,也是以自杀结束生命的。
那一次是李存勖大军逼近了汴梁。
李存勖到了类似的结局时,虽然没有这样选择,但是结局是一样的,因为他也是近于毫无抵抗的、稀里糊涂的死的。
李从厚在关键时候,选择空间换时间逃出都城。
结果呢?军方大佬看到李从厚身边没有多少人追随,就拒绝为李从厚继续效力。于是李从厚很快在绝望中被毒死了。
李从珂后来面对失败,也是选择自杀而死的。
至于那些孤儿寡母的小皇帝,就更不用说了。他们更是毫无抵抗的,就被别人夺走了皇位。
中央集权的努力,其实就是一把双刃剑。你想变大变强,除了不断加强中央集权之外,好像没有别的出路;问题是,你真沿着这条路一直走,突然出现的反扑力量,可能就是你想也想不到的,承受也无法承受的。
梁朝在中央集权的道路上,走得非常成功。
梁朝的文职系统已基本奠定,因为行政长官地位,开始明确凌驾于军方主管之上;关键是,中央政府可以越过军方大佬,直接向地方进行各种人事、经济、政治的调动了。
李存勖控制梁朝后,自然不会轻易丢弃这种中央集权的成果。问题是,在他下面的人看来,李存勖就是继续执行梁国的亡国政策。
梁朝中央集权的成功,实际相当于把整个河南、山东、陕西三省的军政资源打包好了,等待李存勖接管了。
朱温统一河南、山东、陕西三省时,那是打了无数场硬仗,用了近一生的时间。
李存勖父子统一山西、河北两省,也是打了无数场硬仗,用了二三十年的时间。
李存勖统一河南、山东、陕西三省时,那就是一战功成,就如风卷残云的统一了梁朝全境。
基于英雄传奇的角度,看到梁朝军政大佬都这副德性,自然会忍不住想嘲笑他们;问题是,基于普遍老百姓的角度,看到梁朝军政大佬这副德性,难免会给他们默默点个赞的。
因为普遍的军政大佬,都这副德性,意味着普遍意义上和平,已经实现了;无休无无止、扑天盖地的战乱时代已经结束了。后来,王朝不断交替,都是简单的一场决战就可以实现;因为普遍的军政大佬,对于谁当皇帝,对于忠于哪个王朝,已没有什么感觉了。
换而言之,不就是换个皇帝吗?不就是换个王朝吗?才是多大的事啊!一场死伤上万人的决战,已够奢侈了,已够可怕;为什么要要来一场人口减半、十室九空的大规模战乱呢?
整个北方,这种相对和平的权力交接,怎么高估也不过分。
我们必须得知道,当时的契丹那是越来越强大,如果普遍的军政大佬,都打着忠君爱国的旗号,与篡权者死磕,契丹皇帝肯定会笑醒的。
其实呢,天下局势发展到此时,意味着无休无止的混乱,即将走向统一了。
因为文职制约军人系统的格局越来越稳定,各地的军人已渐渐丧失了割据的能力;因为强大的文职系统会阻止他们走向割据的邪路。
我们必须得知道,军人割据分裂的格局出现,文职官员的既得利益集团就会受到损伤。所以,他们会通过各种方式,让军人势力走向支持统一的正道上来。
而这样一路磕磕碰碰的走到赵匡胤上台时,只是轻轻一推,二百年的藩镇割据,就已变成了历史。